一九六九年腊月的一个寒冬,大哥(比我大十七岁)在凛冽的月光下请来了接生婆,在寅时时分,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,一个女婴降生在一个贫寒却很温暖的家庭。她便是我。

我就在农村最忙碌的季节出生了。不过这个时候的忙碌,与“双抢”时的忙碌不一样。这个时候,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的事。原来我们这儿流传“腊月十九打扬尘,二十做年粑,二十一打豆腐……”还有熬糖,炒米子,切糖等等。有条件的人家还会杀年猪。大人们的忙碌不亚于“双抢”。他们天天起早抹黑,大一点的小孩就要帮忙磨磨、捣碓等力所能及的事。因为在隆冬腊月,天气很冷,大人们怕冻着小孩,会事先准备好火炉火桶,给小孩子烤着,自己则硬扛着。

六九年的腊月,我不知道家里是如何度过的,没听大人们讲过,家里所有置办过年的事,是否是父亲在亲属的帮助下一切也没有耽误?好歹我的出生是在有吃有喝的年节时分,可以说腊月出生的孩子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应该是喜上加喜的吧?而对于孩子来说,选择腊月出生,也应该是福气十足的吧?听说我出生的第二年,即70年,我家的油菜喜获丰收。而且并不像鲁迅先生笔下的《多收了三五斗》,丰收了就是丰收了,家里条件可以得到些许改善。似乎我的出生注定会给家里带来改变。

在我小时候,我们生产队住着一些地质队的人。他们在我们叶氏祠堂里分隔着一些厨房、客厅、住房等。沾他们的光,我们小时候经常有电影看。听爸妈哥哥们说,我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看电影,能够一两个小时不眨眼睛(可能有点夸张)。所以我小时候,很多人看到我睁着铜铃般眼睛(并不很大),都说“这小孩的眼睛长得好!”说我要吃眼睛的一碗饭!

实际上,我的观看能力并不强。常常摆在眼前的东西,我都要七找八找的,转了好几圈才找到,甚至转了很多圈都找不到。现在我老公根本不指望要我找东西,他知道指使我也是白费力气!上半年我小哥家门前一棵大槐树被砍掉了,老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门口的变化,说什么时候把树砍了?我说“什么树?”老公知道与我无法交流,只是摇头而已。

还有一次,同事周老师家里买了一盏漂亮的台灯,就摆在比较显眼的位子上。而我和周老师坐在沙发上近一个小时,都不能发现家里有什么新的变化。最后周老师实在忍不住,问我“你看这盏台灯怎么样?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“哇,什么时候买了一盏这么漂亮的台灯?真的很好看!”是真的很好看,但是等到这个时候,我的评价就有点牵强附会的了。但,我是真的没看见,并不因为它的美丽,我的观察能力就会强一些。许多美丽的东西,对于我来说,往往会视而不见。

当然,也不等于我就发现不了美。我善于发现的是人的美德!而不是视觉上的美!一个人穿着漂亮的衣服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,别指望第二次TA还穿同样漂亮的衣服,我就能认识TA!第二次见面,我十有八九还会表现出对你十分陌生的表情。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睛不够大,能看见的、能装下的东西较少,不能形成对人整体的印象。所以不容易认识人。

但小时候,人们都说我的眼睛长得好,会吃眼睛的一碗饭。大概是说,我眼睛里透射着智慧的光芒吧。从小就被人这么夸赞着,说我将来“一定是吃国家饭的”“将来会捧铁饭碗的”……我就在这些堆积起来的表扬声中“鹤立鸡群”起来。从小学到中学,我至少碾压着我同村的所有小伙伴。后来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大概是因为与我的差距,还是别的原因,前前后后的,她们都辍学了。所以我小时候的玩伴十有八九是男孩子。不念书的女孩子和我们越来越玩不起来了。

小时候虽然我很会念书,但是我胆子并不大。在一些拉帮结派的小伙伴中,我有时候孤零零的趁在某一队的后面,有时候还要用自己偶尔得到的少得可怜的零食去贿赂他们,使得能有人愿意带着我玩。而且在帮家里做一些小事情的时候,因为我手慢,做事一点儿也不麻利。比如和小伙伴一块儿去挖野菜。当小伙伴们都已挖好一篮子了,可我的篮子还只垫了个底!这时候,如果那一段时间和小伙伴玩得好的时候,小伙伴们就会一人帮一点儿,帮我也装满一篮子野菜。而得不到小伙伴帮忙的时候,我往往只能带回他们一半的野菜回到家。

我小时候很贪玩。有时候与小伙伴挖野菜时,会带上一副扑克,四个人围坐在田埂上,打王八或是四十分(升级)。玩到时间差不多时,就麻麻利利的挖野菜,不过这种时候,谁也照顾不了谁,我也指望不了有谁能帮我一把,自己瘪缩缩挽着半篮子左右的野菜回家。有一次我挖的野菜实在太少了,竟然在篮子底下垫些枯树枝。我已不记得妈妈在面对我这么“一篮子”野菜时,怎么训斥的我?但这种弄虚作假的事,家里从来都不会姑息的!或许是教育的过于严格,被我选择性的遗忘了。

还有一次,和几个小伙伴相邀去放牛。不知哪个提议或是预谋,这个下午就想玩上一下午。我们弄了一些干稻草丢在牛棚里,然后四个人就围坐在牛棚里打起了扑克,一直到天快黑了,四个人回到家。我因为“做贼心虚”,进门就向大人大声汇报“牛饱子肚了!”大人听不明白,一脸惊愕!我才发现,过于激动的我把话讲倒了。我再说了一遍“牛肚子饱了!”也许我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够说谎的人。说了一次谎,还说得语句错乱!

我们小时候几乎没有玩具,但是并不限制我们的玩耍。反而,我们小时候玩的花样很多的:踢毽子、跳房子、过江、跳绳、小石子“捡”子、躲猫猫、玩扑克、推铁环等等。哪样游戏我们都玩得乐此不疲,那样游戏都能玩得很嗨!记得有一次玩躲猫猫,因为我藏得好,对方一时找不到我,经过很长时间,有对方的小伙伴和我方的小伙伴一块儿共同走到了我藏的地方,我方的小伙伴叮嘱我,叫我要藏好,我答应了一声,结果就暴露我隐藏的地点,被对方找到了。

小孩子的思想非常有意思。记得有一次,我和妹妹比赛谁先睡着。本来这个比赛应该找个裁判才行,否则难以说明到底谁先睡着了。可是幼小的我们管不了许多,说比就比。过不了多长时间,我忍不住问妹妹:“你睡着了吗?”“没有。”妹妹说。“我已经睡着了!”我说。妹妹就信以为真,也觉得是我先睡着了!比我小三岁的妹妹大概因为信任姐姐,所以姐姐怎么说怎么对,至于事实怎样已无关重要了。

因为比妹妹大三岁,所以我还记得,妈妈曾经让我一个人在家照顾妹妹。当时是把我和妹妹两人锁在家里。妹妹是睡在摇篮里,妈妈让我摇着她。不知是我不乐意被关在家里照顾妹妹,还是力气小使不来劲,反正不知怎搞的把摇篮摇倒了,妹妹被泼到地上,于是大小两个小孩的哭声,从开着的窗户发散出去。因为太小,并不知道妈妈回到家看到如此情况,会有怎样的心情?应该是心碎了吧?

还有一次,不知道家门钥匙是大人放的还是我放的,反正是妈妈他们回家时找不到钥匙,大概是我有责任,记得当时我因为怕大人打我,就拼命的往外跑。其实那是天渐渐黑了,我一个劲的往田野里跑去。妈妈跟在后面追。妈妈越追,我越跑。至于后来妈妈怎么逮住我的却已经忘记了。现在想想,妈妈白天在外劳作,回到家却碰到我这样不懂事的孩子,又增添了她的辛苦!这一跑一追的时间,妈妈只能靠熬夜来弥补,因为忙完农活之后,家里还有很多家务活等着她!包括缝缝补补的。过去我们小时候穿衣服是“新三年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”。往往是补丁叠补丁,哪像现在的孩子,不知道破衣服是怎么回事?有些是把新衣服剪了个洞,装时髦。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,是不能理解穿崭新的破洞衣服会很时髦的!

尤记得小时候,父母两个,两架纺车,各自纺线到深夜。我们小孩子不懂事,还常常会去捣乱,模仿大人的样子纺线,结果总会让父母重新纺一次,浪费时间。妈妈还会为我们做千层底的布鞋。我虽然不会做,但是我却非常清楚做鞋的工序,非常繁琐。妈妈总是利用空闲时间帮我们做。所以过去的女人,几乎没有闲暇时间,没有手上不做活的时候!即使这样,小时候的我们并不能理解大人的艰辛!不仅心安自得的享受着父母的服务,还会时不时的给父母制造麻烦。

我小时候身体并不好,时不时的生病,大病小病不断。但是我小时候既怕吃药,又怕打针。吃药,我到现在都还记得,妈妈把一粒药敲碎,放在勺子尖上,还要加一点糖,搅在一起,然后用两根筷子敲开我的嘴,加点水朝我喉咙里灌。可是往往还没有到达喉咙就被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。所以药物是很难进入我的口的,更是进不了我的肚子。而打针就更夸张,听说,要把我打一次针,得好几个人抓住我的手和脚,不然针是近不了我的身的。听大人们说过,我有一次肚子疼,都咬桌子脚了,还不肯上医院。或许我的固执也是与生俱来的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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